临终诗

言多令事败，器漏苦不密。
河溃蚁孔端，山坏由猿穴。
涓涓江汉流，天窗通冥室。
谗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
靡辞无忠诚，华繁竟不实。
人有两三心，安能合为一。
三人成市虎，浸渍解胶漆。
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

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

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

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

五途无恒宅，三清有常舍。三气因天行，游魂随物化。

鹏鹍适大海，蜩鸠之桑柘。达生任去留，善死均日夜。

委命安所乘，何方不可驾。翘心企前觉，融然从此谢。

千月本难满，三时理易倾。

石火无恒焰，电光非久明。

遗文空满笥，徒然昧后生。

泉路方幽噎，寒陇向凄清。

一随朝露尽，唯有夜松声。

伯阳适西戎，孔子欲居蛮。

苟怀四方志，所在可游盘。

况乃遭屯蹇，颠沛遇灾患。

古人达机兆，策马游近关。

咨余冲且暗，抱责守微官。

潜图密已构，成此祸福端。

恢恢六合间，四海一何宽。

天网布纮纲，投足不获安。

松柏隆冬悴，然后知岁寒。

不涉太行险，谁知斯路难。

真伪因事显，人情难豫关。

穷达有定分，慷慨复何叹。

上负慈母恩，痛酷摧心肝。

下顾所怜女，恻恻心中酸。

二子弃若遗，念皆遘凶残。

不惜一身死，惟此如循环。

执纸五情塞，挥笔涕汍澜。

四大起保因，聚散无穷已。

既适一生中，又入一死理。

冥心乘和畅，未觉有终始。

如何箕山夫，奄焉处东市。

旷此百年期，远同嵇叔子。

命也归自天，委化任冥纪。

好花艳冶自芳菲，风雨漂摇大梦归。是有非无还净土，始知八十七年非。

齑盐老书生，谬列王都官。

索米了无补，从事敢辞难。

殊邻复盟好，仗节来榆关。

城守久不下，川涂望漫漫。

俭辈果不惜，一往何当还。

牧羊困苏武，假道拘张骞。

流离念窘束，坐阅四序迁。

同来悉言归，我独留塞垣。

形影自相吊，国破家亦残。

呼天竟不闻，痛甚伤肺肝。

相逢老兄弟，悼叹安得欢。

金人自南归，得志鞍马间。

波澜卷大厦，一木难求安。

世事宁有此，聊发我所存。

爵禄非所慕，金珠敢怀贪。

就不违我心，渠不汗我颜。

昔燕破齐王，群臣望风奔。

王蠋犹守节，燕人有甘言。

经首自绝脰，感槩今昔闻。

未尝食齐禄，徒以世为民。

况我禄数世，一死何足论。

远或死江海，近或死朝昏。

敛我不须衣，裹尸以黄幡。

题作宋臣墓，篆字当深刊。

我室尚少艾，儿女皆童顽。

四海无置锥，飘流倍悲酸。

谁当给衣食，使不厄饥寒。

岁时一酹我，犹足慰我魂。

我魂亦悠悠，异乡寄沉冤。

他时风雨夜，草木号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