滩行曲

天风蓬蓬吹上头，江水汩汩走下流。十里五里作一束，三走失色长年愁。

长年衩衣立蓬底，持篙终月身伛偻。既怜重如挽牛弩，更讶轻若盘蛇矛。

一滩才过一滩又，滩声化作风飕飕。织成一幅光明锦，抛出千点琉璃球。

水中之石何磊磊，飞涝日夜恣簸蹂。直如山径走荦确，岂复江面行夷犹。

长绳曳舟舟不动，短篙撑舟舟仍留。竟须大力负之走，入水学作吴儿泅。

南人乘船如骑马，日月跳掷乾坤浮。天公有意弄奇局，乃于水底生赘瘤。

移山那有夸娥子，贷水更无监河侯。即使舟轻似赤马，何堪滩险如黄牛。

我以丁丑发桐庐，始于庚辰至龙游。自庚迄癸又四日，计程犹未过衢州。

黄头郎既绝有力，青唇妇亦工操舟。而乃入险复出险，迂回不复能豫谋。

殷勤酌酒劳僮仆，勿言臲兀今番尤。平生忠信颇自负，风波虽险何足忧。

再拚滩行四五日，山中稳坐青竹兜。

忆昔秭归之山崩，震惊千里如雷霆。江水逆流洞庭竭，至今蓄怒犹腾凌。

洄渊沈沈色如墨，彷佛半露峰峦形。悬波一泻三百仞，鱼鳖蛟龙俱不宁。

天公高居漏天隔，无故设险忧群生。时无伯禹真已矣，坐念疏凿何由能。

白波叠玉荷如钱，绡户织月疑空烟。

青虫挑鬟受花露，丹鸟入幕栖芸编。

疏桐垂阴下苔井，雨去新蝉一声警。

兰堂夜静还独开，小玉眠凉抱枝影。

幽窗无人竹枝重，晴色风林散雅梦。

曲沼圆文上薄冰，差差晓日鱼吹动。

黄编落枕愁独眠，下阶自惹花间烟。

金蟾锁春不得住，已入暗户生苔钱。

南云沈沈雁慵度，凤纸回文积筐蠹。

已是春衫染泪来，乱红更见鹃啼处。

结束语童仆，鸡鸣看天曙。

辞我乡里亲，曳屦出门去。

出门口无言，寸心煎百虑。

请取囊中琴，暂坐理弦柱。

一弹示知音，音新知者故。

人情恋乡井，冰霜况岁暮。

此身值贱贫，焉能乐完聚？

岭高猿狖坠，水急蛟龙怒。

行行将何之，白日沙飞路。

东征度辽海，朝雨浥尘沙。珠袍黄金甲，玉辔白雪騧。

前锋耀戈戟，后骑鸣鼓笳。连城不足拔，诸将毋庸誇。

杀气昏海雾，军还应自嗟。

吾州建溪滩，怒石立巨浪。浙溪杂砂碛，小波微激荡。

艑郎太章皇，操橹不敢唱。男妇纷叫嚣，栗如赴敌状。

来船误当冲，去船急扼吭。水石声相仇，陆行须奡荡。

当其偪仄时，篙师怒相向。得失尺寸间，谁复知礼让。

我愿挽颓波，万斛得通畅。来去任自然，樵风轻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