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与注释
译文
蟋蟀的鸣叫声十分微细,那哀婉的声音多么动人!
它在寒冷的野外草丛间叫得不畅,移到床下来鸣叫似与我心相亲。
唉,久客他乡的我怎能不闻声而泪下?结伴多年的妻子也难以稳睡到天明。
想那哀切的丝乐和激昂的管乐,也不如这天真的声音如此感人。
注释
⑴促织:即蟋蟀,今甘肃天水一带俗称“黑羊”。
⑵哀音:哀婉的声音。
⑶“草根”句:蟋蟀在野外草根间鸣叫,因霜露寒冷,故鸣声不畅。
⑷亲:近。
⑸得:能够。
⑹放妻:指妻子。一说指被遗弃的妇女或寡妇。
⑺悲丝:哀婉的丝乐。急管:激昂的管乐。
⑻感激:感动,激发。天真:这里指促织没有受礼俗影响自然真切的鸣声。
写作背景
《促织》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一首诗。此诗是诗人听闻蟋蟀而感秋。首联写蟋蟀哀音的不同寻常,中间两联写蟋蟀鸣声不断对人们心绪的影响,尾联以蟋蟀叫声不受礼俗影响作结。全诗运用衬托、互文等手法,抒发了诗人的羁旅愁怀之感。
作品赏析
整体赏析
人们常常把呜叫声当作动物的语言,所以听到反复不断的声音,就自然想象到那是在不断地诉说着什么,或要求着什么,把它想象成无休止的倾诉。杜甫在秦州的几个月,正是促织活动的时候。傍晚,清晨,特别是不眠之夜,大约都是在促织的鸣叫声中度过的。诗人久客在外,心情本来就很凄凉,被促织声一激,往往不禁泪下。这首诗,就是诗人当时忧伤感情的真实写照。
起句正面点明促织,以“甚细微”与第二句的“何动人”构成对比,衬托哀音的不同寻常。三、四句和五、六句,在修辞上构成两对“互文”。就是说:促织在野外草根里、在屋内床底下,总是鸣声不断;而不论在什么地方呜叫,总和不得意的诗人心情是互相接近的。听到它的叫声,长期客居外乡的人不得不流泪,再也无法安睡到天明;被遗弃的妇女或寡妇也在半夜里被哀鸣之声惊醒,陪着促织洒下泪水。这种“互文”格式的使用,用表面上的两层意思抒写了交互着的四层意思,能收到言简意缘的效果,是古代诗词中常用的修辞手法。最后两句以“悲丝”“急管”同促织的啼叫相比较,而以促织叫声“天真”、不受礼俗影响作结,把促织的哀音放在任何乐器的演奏无法达到的效果之上,把“哀音何动人”写到了极点,更加烘托出诗人的思乡愁苦之情。
名家点评
明代高棅《唐诗品汇》:刘云:结得洒落,更自可悲。
明代锺惺、谭元春《唐诗归》:钟云:不似咏物,只如写情,却移用作写情诗不得,可为用虚之法(“久客”二句下)。
明代王嗣奭《杜臆》:“促织甚微细,哀音何动人?”问词也。草根,床下,见其微细,客泪妻悲,见其动人;此应“何”字,疋答词也。公诗所以感激人者,正在于此,而借微物以发之;推而人之,虽《咸英》、《韶濩》所以异于俗乐者,亦在于此。
清代何焯《义门读书记》:“草根吟不稳”,顶“哀音”,兼“微细”。
清代仇兆鳌《杜诗详注》:诗到结尾,借物相形。抑彼而扬此,谓之“尊题格”,如咏促织而末引丝管,咏孤雁而末引野鸦是也。
清代张谦宜《茧斋诗谈》:《促织》咏物诸诗,妙在俱以人理待之,或爱惜,或怜之劝之,或戒之壮之。全付造化,一片婆心,绝作绝作!咏物诸作,皆以自己意思,体贴出物理情态,故题小而神全,局大而味长,此之谓作手。“久客得无泪”,初闻之下泪可知,此一面两照之法。写得虫声哀怨,不可使愁人暂听,妙绝文心。
清高宗敕编《唐宋诗醇》:以下六诗(指《萤火》,《蒹葭》、《苦竹》、《除架》、《废畦》、《夕烽》)全用比兴,《风》诗之草木昆虫。《离骚》之美人香草,此物此志尔。
清代浦起龙《读杜心解》:“哀音”为一诗之主。而曰“不稳”。曰“相亲”,又表出不忍远离、常期相傍意。为“哀音”加意推原,则闻之而悲,在作客被废之人为尤甚。识得根苗在三、四,则落句不离。音在促织,哀在衷肠;以哀心听之,便派与促织去。《离骚》同旨。
杜甫简介
唐代·杜甫的简介
杜甫(712-770),字子美,汉族,唐朝河南巩县(今河南郑州巩义市)人,自号少陵野老,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与李白合称“李杜”。为了与另两位诗人李商隐与杜牧即“...〔杜甫的诗(1922篇) 杜甫的名句〕猜你喜欢
促织
宣德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此物故非西产;有华阴令欲媚上官,以一头进,试使斗而才,因责常供。令以责之里正。市中游侠儿得佳者笼养之,昂其直,居为奇货。里胥猾黠,假此科敛丁口,每责一头,辄倾数家之产。
邑有成名者,操童子业,久不售。为人迂讷,遂为猾胥报充里正役,百计营谋不能脱。不终岁,薄产累尽。会征促织,成不敢敛户口,而又无所赔偿,忧闷欲死。妻曰:“死何裨益?不如自行搜觅,冀有万一之得。”成然之。早出暮归,提竹筒丝笼,于败堵丛草处,探石发穴,靡计不施,迄无济。即捕得三两头,又劣弱不中于款。宰严限追比,旬余,杖至百,两股间脓血流离,并虫亦不能行捉矣。转侧床头,惟思自尽。
时村中来一驼背巫,能以神卜。成妻具资诣问。见红女白婆,填塞门户。入其舍,则密室垂帘,帘外设香几。问者爇香于鼎,再拜。巫从旁望空代祝,唇吻翕辟,不知何词。各各竦立以听。少间,帘内掷一纸出,即道人意中事,无毫发爽。成妻纳钱案上,焚拜如前人。食顷,帘动,片纸抛落。拾视之,非字而画:中绘殿阁,类兰若;后小山下,怪石乱卧,针针丛棘,青麻头伏焉;旁一蟆,若将跃舞。展玩不可晓。然睹促织,隐中胸怀。折藏之,归以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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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有子九岁,窥父不在,窃发盆。虫跃掷径出,迅不可捉。及扑入手,已股落腹裂,斯须就毙。儿惧,啼告母。母闻之,面色灰死,大惊曰:“业根,死期至矣!而翁归,自与汝复算耳!”儿涕而去。
未几,成归,闻妻言,如被冰雪。怒索儿,儿渺然不知所往。既而得其尸于井,因而化怒为悲,抢呼欲绝。夫妻向隅,茅舍无烟,相对默然,不复聊赖。日将暮,取儿藁葬。近抚之,气息惙然。喜置榻上,半夜复苏。夫妻心稍慰,但儿神气痴木,奄奄思睡。成顾蟋蟀笼虚,则气断声吞,亦不复以儿为念,自昏达曙,目不交睫。东曦既驾,僵卧长愁。忽闻门外虫鸣,惊起觇视,虫宛然尚在。喜而捕之,一鸣辄跃去,行且速。覆之以掌,虚若无物;手裁举,则又超忽而跃。急趋之,折过墙隅,迷其所在。徘徊四顾,见虫伏壁上。审谛之,短小,黑赤色,顿非前物。成以其小,劣之。惟彷徨瞻顾,寻所逐者。壁上小虫忽跃落襟袖间,视之,形若土狗,梅花翅,方首,长胫,意似良。喜而收之。将献公堂,惴惴恐不当意,思试之斗以觇之。
村中少年好事者,驯养一虫,自名“蟹壳青”,日与子弟角,无不胜。欲居之以为利,而高其直,亦无售者。径造庐访成,视成所蓄,掩口胡卢而笑。因出己虫,纳比笼中。成视之,庞然修伟,自增惭怍,不敢与较。少年固强之。顾念蓄劣物终无所用,不如拼博一笑,因合纳斗盆。小虫伏不动,蠢若木鸡。少年又大笑。试以猪鬣毛撩拨虫须,仍不动。少年又笑。屡撩之,虫暴怒,直奔,遂相腾击,振奋作声。俄见小虫跃起,张尾伸须,直龁敌领。少年大骇,急解令休止。虫翘然矜鸣,似报主知。成大喜。方共瞻玩,一鸡瞥来,径进以啄。成骇立愕呼,幸啄不中,虫跃去尺有咫。鸡健进,逐逼之,虫已在爪下矣。成仓猝莫知所救,顿足失色。旋见鸡伸颈摆扑,临视,则虫集冠上,力叮不释。成益惊喜,掇置笼中。
翼日进宰,宰见其小,怒呵成。成述其异,宰不信。试与他虫斗,虫尽靡。又试之鸡,果如成言。乃赏成,献诸抚军。抚军大悦,以金笼进上,细疏其能。既入宫中,举天下所贡蝴蝶、螳螂、油利挞、青丝额一切异状遍试之,莫出其右者。每闻琴瑟之声,则应节而舞。益奇之。上大嘉悦,诏赐抚臣名马衣缎。抚军不忘所自,无何,宰以卓异闻。宰悦,免成役。又嘱学使俾入邑庠。后岁余,成子精神复旧,自言身化促织,轻捷善斗,今始苏耳。抚军亦厚赉成。不数年,田百顷,楼阁万椽,牛羊蹄躈各千计;一出门,裘马过世家焉。
异史氏曰:“天子偶用一物,未必不过此已忘;而奉行者即为定例。加以官贪吏虐,民日贴妇卖儿,更无休止。故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独是成氏子以蠹贫,以促织富,裘马扬扬。当其为里正,受扑责时,岂意其至此哉!天将以酬长厚者,遂使抚臣、令尹,并受促织恩荫。闻之:一人飞升,仙及鸡犬。信夫!”